紊亂。秩序

Still in the Green Zone

20. REALITY？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漆黑，不知道為什麼，我第一時間居然以為我自己瞎了，又是無聊的電視劇看多了的後遺症吧。

幾秒鐘後，窗邊透進的微弱街燈讓我終於成功的定義了我身處何處。

我仍維持著大字型的姿勢躺在「七號安全屋」小套房中的廉價磁磚地板上。

好像做了非常長的一段夢，我花了幾分鐘的時間努力的回憶著，但殘餘的記憶似乎一丁點兒都不剩，只留下某些類似哀傷的深層悸動仍然停留在我體內，似乎提醒著我什麼。

雖然我似乎睡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但仍感覺到相當的疲累，舉起手看了看錶，11點一刻，也就是說我大約有將近10個小時的時間是失去意識的。

我用手肘將自己的身體撐起來，打開靠牆處一個房東附贈的小型冰箱，裡頭有幾罐礦泉水，我拿了一瓶出來一飲而盡。

「呼。」我呼了口氣，冰冷的礦泉水再一次的讓我確定自己仍然活著，也讓我更冷靜下來。

我把手機從攤在地上的背包裡掏了出來，打該簡訊功能，在上面輸入：「已得到目標物，等候指示。（Narrator）」將之傳給BOSS。

當手機上出現「傳送完成」的字樣後，我隨手把手機往地上一丟，把背靠著牆壁，牆壁上傳來的冰冷感讓我更能夠定下心來。

門口旁的小茶几上，不久前被我摸來的、和我一起死裡逃生的筆記型電腦和隨身碟正安安靜靜的躺在上面。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思考著這一切、我究竟是牽扯進了什麼樣子的事件裡。

方小姐，全名方思緣，生日在九月，今年要滿19歲，家鄉位於遙遠的台東縣。

方小姐的男友，代號「邋遢鬼」，本名林達孟，21歲，男性，「RECA營造」總裁林識隆的獨生子。

「RECA營造」，全國前三大企業集團之一，是從土木營造和房地產起家，但並不只侷限於此，在各種領域裡均有發展，事業遍佈各種產業，資訊、電子、旅遊、設計業甚至演藝、娛樂事業均有涉足。

「DARMON」，方小姐所隸屬的樂團，團名意義未知，方小姐的位置是歌手，其中，她的男友「邋遢鬼」是負責彈吉他的。

代號「教官」的鼠面人，樂團中負責的位置據阿能所說似乎是演奏叫做「bass」的樂器，而在餐廳中由讀唇得知本名為「陶傳奕」；從他在餐廳與邋遢鬼對話時的肢體動作上以及面部的表情上可以得知，他有著相當的心機，即使是和同為團員的邋遢鬼對話，都能很明顯的讀出相當不誠懇的虛假氣息。

另一個看起來很有朝氣的「龐克頭」，樂團中的位置是打鼓的，從他在餐廳的行為感覺他是個滿直接的人，似乎管不太住自己的脾氣，本名未知。我想起阿能的衝動，或許打鼓的人有著類似的氣息也不一定？

還有邋遢鬼所提到的「Kate」，從邋遢鬼的話語中感覺這個Kate似乎與教官有什麼特殊的關係；不論這個Kate是什麼人，我的直覺告訴我，她必定和這整件事有著密切的關係。

我方，進入「潛行」失去聯絡的「狂人FAKER」阿能、至今依舊沒有出現過的「無面吞噬者BOSS」……還有一頭霧水的我。

FIXER方，一開始襲擊我與阿能的「眼鏡男」、在餐廳差點要了我的命的「嚴小容」大姊、在餐廳裡和鐵鍊男對上的三個隊長、在餐廳外頭瞄到的那個身穿紅色圍裙的不知名「室長」，以及無數穿戴白色圍裙的FIXER辦事員。

不知名方，那個高大的白色西裝鐵鍊男。

回想起他手臂上染血的白繃帶，似乎在這之前他就已經行動了一段時間，並且有很大的可能早已與FIXER方或是其他未知的勢力交過手。

他在有傷的狀況下，仍然可以輕易的將一個成年男人拋至空中，並且可以一個人同時對上三個FIXER隊長級的人而不至落敗，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這傢伙絕對不簡單，是個危險的傢伙──未來必須特別小心，尤其是已經與他打過照面的我。

在餐廳裡的遭遇，FIXER隨著鐵鍊男的出現而出現，這想必不會是巧合，由嚴小容大姊和我的對話可以得知，他們對於我的出現是帶著驚訝的，他們並沒有預期我會出現在那裏；所以可以了解到，FIXER是針對鐵鍊男而出現的可能性很大。

鐵鍊男似乎正在找尋某樣「東西」，這個「東西」雖然不知道為何物，但鐵鍊男會循線找上邋遢鬼一夥，而隨後FIXER至少四隊的精銳馬上出現，並對上了鐵鍊男……不管這個「東西」為何，想必FIXER也知道它的存在，甚至也有想要奪取到這個「東西」的意圖。

……

我的腦袋好像被灌進了強力膠，糊成一團。

回到原點，我告訴自己，從頭開始思考一次……

……BOSS交給我們一個案子，一個未知的委託人委託我們跟蹤並緊盯方思緣小姐並回報任何異常狀況，其原因未知，這一點可能只有委託人以及BOSS才知道。

而通常跟監是不會同時動用到阿能與我兩人的，這一點在當時就覺得有點奇怪。

話說回來這個委託人為什麼會想要跟蹤方小姐這樣的女孩子？這實在讓我不解。

除了攝人的好歌喉以及驚人的美貌之外，她就只是一個來都市闖蕩生活的平凡女孩而已，雖然這個城市充滿了黑暗、骯髒、罪惡、混亂，但相對的，它也有比較多讓人出人頭地的機會，所以其實來這裡闖蕩的年輕人多的是。

過去也接過很多跟蹤人的案子，但幾乎都是懷疑另一半有外遇的無聊戲碼，還有一些少部分的是商場上或是政治官場上的廝殺，都是一些想得到敵手把柄或是弱點的壞心計。

但是跟蹤一個人畜無害的年輕女孩我還是真的第一次遇到。

而至少有FIXER及鐵鍊大叔兩個顯然不同陣營的涉入，而且雙方一出手都毫不留情面的開戰──一個一見面就拔刀狂攻要害，一個用把人丟出去當作打招呼的方式；感覺起來這個事件又不像表面上「跟蹤一個女孩」看起來那麼單純，一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實藏在後面，實則異常的凶險。

情報和資訊都不夠……

……我的視線移到小茶几上的筆記型電腦和隨身碟，凝視著。

我打開筆電的螢幕，發現螢幕被當時嚴小容大姊的刀尖劃了一道裂痕，螢幕算是毀了，但筆電的本體沒有損壞，應該還是可以使用，只是……

我打開了電源，寂靜的室內響起了電腦運轉的細小嗡嗡聲，輸入密碼的畫面跳了出來。

果然，要破解密碼需要費點功夫。

我轉頭看向一旁那屬於教官的隨身碟──教官不擇手段瞞著邋遢鬼盜來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我往室內的系統書桌上看去，有一台佈滿灰塵的桌上型電腦，很好，這個比較好解決。

我壓下了桌上型電腦的電源，老舊的螢幕上散發出淡淡的藍光，等待開機的時候，我走到窗戶旁邊往外瞄著，在外頭橘色的路燈照耀下，漆黑的街頭似乎一個人都沒有，我回想起那些從暗處現身的FIXER辦事員，以防萬一，我還是將佈滿灰塵的窗簾重新拉緊，將整個窗戶遮擋住。

電腦在大約數分鐘之後開啟，我拿起教官的隨身碟，仔細看了一下，似乎是16GB大容量的機型，我將之插進主機上的USB，螢幕上跳出了視窗，我用滑鼠操作著。

隨身碟裡面只有一個叫做「MD3」的資料夾，我檢查了一下，發現這個資料夾佔了大約9GB多的容量。

我沒有想太多，將滑鼠指標移動到資料夾上雙擊點開，裡面有一個叫做「MD3 version.1」的資料夾，一個叫做「PIC NO.15」的資料夾，還有一個叫做「MOV NO.15」的影像檔案。

我用滑鼠在視窗上點了點，從檔案的修改日期看起來，「MD3 version.1」的資料夾距離上一次修改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大約是一個多月前，而「PIC NO.15」的資料夾還有「MOV NO.15」的影像檔案的修改日期都是今天……依此推論，教官從邋遢鬼電腦中存取的資料應該就是「PIC NO.15」還有「MOV NO.15」這兩個……我想像著教官當時用筆電觸控板將這兩個檔案拖拉到隨身碟裡面資料夾的情況。

我點擊了影像檔案，卻發現播放軟體需要下載更新才能開啟檔案，但我發現這台電腦並沒有接網路，而我也沒有隨身攜帶手機的傳輸線，這台舊電腦也沒有可接收無線訊號的設備……好吧，我心想，下次跟阿能碰面時要請他要求BOSS花點錢接個網路，反正他都有財力可以弄這麼多安全屋了，也不會差那一點網路錢。

我操作著滑鼠，點開「PIC NO.15」的資料夾，視窗上出現了無數的小縮圖，看起來是非常多張照片，我眨了眨眼睛，感到身體內部一陣冷。

這……？

我感覺身體裡寒意瀰漫著，但我依舊咬著牙隨便點開了一張照片。

由照片右下角標示的日期──1月13日──可以得知這一系列的照片是拍攝於今年年初，也就是方小姐剛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

她的眼睛緊閉著，昏暗燈光下的她正赤身裸體的躺在泛黃的床上，左手無力的垂在床沿，右手被一個手背上有著圖騰刺青的粗壯手臂緊緊壓在床上，粗壯手臂的主人正對著鏡頭用空出的手比著大拇指。

由廉價的床墊和破舊的室內裝潢可以得知那應該是某間便宜的商業旅館。

由每一張拍攝的位置只有些微的移動、幾乎是固定的這一點看來，拍攝的相機似乎是用腳架架在床的旁邊。

每一張照片裡都昏昏暗暗的，空氣中瀰漫了煙霧，好像有一群人在抽著菸或是有工程在施工一般，床頭櫃上散佈著幾瓶青色的酒瓶和煙灰缸，煙灰缸裡頭有兩三支菸蒂，我發現看到酒瓶的我內心突然又是一陣緊。

每一張照片上，她的臉都沒有表情，又或許麻木正是她的表情。

每一張照片上，男人的臉上都充滿著成就感，卻又不帶有任何除了性慾之外的感情，我加重了雙眼的力道，緊盯著邋遢鬼看向鏡頭的雙眼，那裡迷茫又帶著狂氣……那是用過毒品的眼神……難道……她……

我好像入魔般，用盡全力克制住自己的噁心感，反而對著螢幕全力張開了「場域」，一張接一張的往下看──「我必須看下去，我必須尋找新的線索」，我不斷的在心中對著自己這麼催眠著。

直到其中一張讓我停下了操作滑鼠的手，我才發現我的嘴角被我咬出了血，破舊螢幕上我的倒影，雙眼中充滿了狠勁，散發出要把眼前一切摧毀殆盡的氣息，上一次看到這樣子的眼神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從「那一天」之後，我曾經以為這輩子不會再出現這樣子的眼神了。

那張照片中位處邋遢鬼後方數公尺、一同入鏡的黑色西裝褲和黑色皮鞋吸引了我的注意；從位置來看，那雙腳不可能是屬於位於鏡頭前方幾十公分露著淫穢賊笑的邋遢鬼的，如果是的話，我腦海中正同步思考著將邋遢鬼肢解的計畫就失去了意義──省去了我的麻煩，卻增加了我的遺憾。

我得到以下的結論：
第一：這一系列照片的拍攝場景──這個房間──裡不只兩人，最起碼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第二：從腳的寬度和褲子的款式上看來，此人應該為男性，但也不排除為女性的可能性。
第三：黑色皮鞋屬於非常昂貴的品牌，並不是什麼人都有能力會購買這種牌子的皮鞋，雖然照片並沒有清楚到可以看清上頭的汙垢或磨損，但是品牌的部份倒是看得相當清楚。

我認真的將所有的照片重新檢視一遍，包括一些玻璃的倒影等有可能映出畫面的細節，卻發現只有那一張照片裡有有出現除了邋遢鬼之外另外一個人的證據。

我把視窗轉回資料夾，檢查著那些照片的檔名，是數位相機裡面內建的編號。

從第一張的P0113247開始，數字順著往下排，其中的”0113”應該是代表了日期：一月13日，後面就單純的是照片的編號；其中不規則的被抽掉了許多張，例如：P0113294的下一張就直接變成P0113326，這中間有數十張的檔案不見了。

我的推論為，這中間的檔案因為某種原因而被某人刪除了，而這些被檔案被刪除的原因有很大的可能性和那雙腳的主人有關；而那張照片或許是刪除者疏忽大意之故而遺留下來的。

依照當時在餐廳教官行動時的緊張程度，他應該是不會有那種閑情逸致刻意的將資料夾打開動手腳的，所以刪除檔案的人或許是邋遢鬼本人或是那雙腳的主人，又或者是另外未知的人……可能性太多了。

我又仔細的檢視了那張照片，發現那確實是另外一個人的雙腳，大約從小腿處以下入了鏡。

他是誰？為何他會在這個房間裡？他和邋遢鬼是什麼關係？而她又是……

想到這裡，我發現自己的心臟正迅速跳動，反胃的感受讓我放棄繼續承受、思考，我用顫抖的手把視窗關掉，實在是無法繼續注視那個畫面。

我闔上雙眼，嘆了口氣，腦海中消化著這新的資訊。

所以，這就是真相嗎？一份不能給外人看到的私密照片？

多方勢力的參與，出手就是殺招，就只是為了這樣一個八卦雜誌裡面會出現的低級戲碼。

不可能，我實在不敢相信這就是事實，但是眼前卻又有著無法忽視的證據。

FIXER這種名聲顯赫的大型組織會為了這樣一份私密照向我和阿能痛下殺手？又和那個威猛的鐵鍊男大打出手？

我想起餐廳裡那差一點就插入我心臟的刀尖……這也未免太滑稽了一點，為了一套愚蠢的私密照片！

我感到無窮的憤怒，但卻摸不清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因為自己為了這種東西而冒生命危險？還是單純對照片中邋遢鬼臉上帶著狂氣的睥睨反感？還是……

我想到這裡，才發現自己居然笑了出來，而且聲音有著些許的扭曲，從空無一人的小套房牆壁上反彈回來的聲音像是用了變聲器，迴盪著，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我自己。

那彷彿是理智正在告訴我，有的時候，不論多麼荒謬，事實就是如此簡單。

呵呵……什麼跟什麼……有夠愚蠢……

螢幕上淡淡的光源在小套房裡面飄著、飄著，好似夢境，我察覺到我是多麼希望我仍然在夢境裡，自己的雙拳緊握，發著抖，分不清來源的憤怒持續的在我的體內流竄，我甚至無法肯定那究竟是不是憤怒。

我的視線又移到那個開不起來的影像檔「MOV NO.15」，可想而知裡面會是什麼內容了……

只是檔名中重複出現的那個「NO.15」代表了什麼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腦袋裡除了強力膠，現在好像又被倒入珍珠奶茶，變得更加混亂的我就這樣呆若木雞的站在電腦前，不知過了多久，被我拋在地板上的手機傳來「嗶嗶」兩聲單調的聲響，伴隨著微小的震動聲。

這兩聲聲響把我帶回了現實，我用力眨了眨眼，稍微冷靜了下來。

那是來自於BOSS的訊息所會出現的提示音，因為我完全沒見過他，不知道怎麼幫他設定符合的鈴聲，害我失去了一個樂趣。

我從地板上撿起手機，手指在上頭點了點，上面寫著：「將到手的東西藏匿在『教堂』。目標：方思緣，緊跟目標，保護目標安全，必要時允許接觸目標，遭遇任何勢力的阻礙不刻意要求加以排除，以目標安全為優先，請儘速行動；目標位於芊昀醫院，病房986。（BOSS）」

「保護目標安全」？這句話等於是直接的證實了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

鐵鍊男會找上「邋遢鬼」，是否代表這個東西跟邋遢鬼有些許的關係？又或許不是針對邋遢鬼，而是邋遢鬼一伙，也就是說不只是邋遢鬼，可能「教官」或是「龐克頭」甚至是……方小姐都有可能是目標。

這麼一想，我又開始緊張了起來，如果BOSS能夠得到方小姐所在醫院病房的房號，想必對那個鐵鍊男來說也不見得是什麼難事。

……我腦海中閃過被黑色的水包圍的畫面……

一種熟悉的感覺……一種恐懼油然而生……
可惡，可惡，可惡……不知為何腦海裡突然冒出這樣子的咒罵聲。
手錶顯示11點48分，我耽擱了太多時間了，我必須加緊腳步。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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